研究 | 钱雪梅：两年了，阿富汗现状真的很糟？美国贼喊捉贼....-世界播资讯

日期：2023-07-03 02:55:41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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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钱雪梅

编辑|关云逸穆祎璠

图源：网络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阿富汗似乎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再过两个月，塔利班上台即满两年时间，有必要梳理一下阿富汗当前和未来一段时期面临的主要挑战。为了更清楚地辨明时局及其态势，在此将“阿富汗”解析为国家、社会（人民）和政府三大行为体，分别观察它们所面临的挑战及其性质。

一、阿富汗国家面临的挑战

衡量该挑战的核心尺度是领土主权安全。阿富汗国内不存在分裂主义力量，挑战和潜在风险主要来自外部，包括两大类：一是当前尚未在国际社会获得主权平等权。表现为国家受到美国和联合国的制裁；美国单方面冻结并擅自挪用阿富汗中央银行在美百亿美元资产，这也是对阿国家主权的侵犯。二是国家安全面临的挑战。一年多来，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伊朗等国发生诸起边境武装冲突。这些冲突的起因涉及国界线争议、水资源争端、难民问题、恐怖主义跨国行动等，是阿富汗面临的结构性风险和隐患，将长期存在，与谁当政无关。当下和未来的最佳状况是通过国际合作管控矛盾源头，减少或降低武装冲突的风险。

二、阿富汗人民面临的挑战

衡量该挑战的基本标尺是民众的生存和发展状况，可分短期/紧迫与中长期挑战两种。紧迫挑战表现为阿富汗百姓面临生存危机，生活必需品严重短缺，且遭到恐怖主义威胁。联合国粮农组织最近指出，70%的阿富汗人不能保证一天两餐饭，其他生活必需品也十分匮乏。在恐怖主义威胁方面，联合国安理会日前发布消息称，自2022年8月以来，活跃在阿富汗的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ISK或ISKP）的活动更加复杂精微，基地组织也在阿重建其行动力。

中长期挑战涉及公民的社会政治权利能否得到保障，即如何建设一个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社会。这是所有国家都面临的、永无止境的课题。在阿富汗，要超越性别、地区、部落、民族、教派群体的差异和矛盾，实现社会政治平等和经济繁荣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联合国最近报告称，塔利班“已经恢复到20世纪90年代末排他的、以普什图人为中心的、专制的政策”。

如何认识阿富汗人民当前所处困境的程度？各种数字令人绝望。一般来讲，一国国民经济和公民个体的风险承受能力与财富实力大小呈正比，但阿富汗的情况比较特殊。其一，阿全国74%以上人口生活在农村，在很大程度上以自给自足为主。其二，近半个世纪持续的战火煎熬使阿富汗百姓对穷困生活有着超强的耐受力，亲戚邻里之间有互助和共享食物的传统。此外，物价水平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因素。比如世界银行贫困线与各国人均GDP的比率各异，2.15美元在北京的购买力与在喀布尔或坎大哈的购买力相差很大，所以阿富汗当前严重的经济困境真实不虚，但也不能过分迷信统计数字。

不少国际舆论倾向于把阿富汗民众当前的生存困境归因于塔利班，称是因为它重新上台导致国际援助骤然断流，才造成老百姓生活困苦，认为它固有的保守伊斯兰主义倾向使妇女深受其害。必须承认，国际制裁加重了阿富汗民众的生存危机；而塔利班政权近两年其实创造了一个新记录：它是阿富汗历史上首个既不依靠对外侵略、也不依靠外国援助，而维持国家基本政治秩序和国民经济基本正常运转的政权。与加尼政府晚期相比，当前阿富汗的税收和经济发展政策更有序，政府雇员和学校教师的工资水平和发放情况也有明显改观。或可乐观期待，随着经济自力更生的能力得到增强，阿富汗有可能逐渐改变两百年来几乎全靠外援为生的历史。

阿富汗妇女确实未能享受到当代绝大多数国家女性享有的基本权利，同时有三点值得注意。首先，塔利班的保守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它的普什图文化传统和伊斯兰主义观念，但背后也有阿富汗社会价值观的影子，所以相关限制政策在全国多数地区并没有遭到反抗。其次，较之20世纪90年代末第一次当政而言，塔利班政权此番妇女政策已有松动。比如，将完全禁止女童接受教育调整为可接受6年教育；将完全禁止女子单独外出调整为准许在72公里范围内单独外出。再次，塔利班政权现行妇女政策与至少两重政治斗争直接相关。第一重是塔利班与国际社会的较量。它深谙国际社会的关切，在掌权之初多次主动提到“妇女权利”问题，表示将“不会阻止妇女受教育”，表现出愿意适应国际通行规范的倾向，目的是为了换取国际承认。但由于美国和联合国扩大制裁，塔利班谋求国际承认的努力受挫。于是自2021年年底，塔利班开始陆续出台限制妇女社会自由和权利的政策，且力度越来越大。第二重是塔利班内部开明派与保守派之间的斗争。近期有公开迹象显示，塔利班内部关于妇女政策问题的政见分歧已与派系权力斗争、巴基斯坦—阿富汗矛盾冲突紧密交织，未来将变得更加复杂。

三、阿富汗塔利班政权面临的挑战

衡量该挑战的根本依据是塔利班执政地位的稳定性，可分内外两个相辅相成维度。内部挑战的严峻程度取决于塔利班自身的团结程度，如果其组织发生严重分裂，则将是灭顶之灾。到目前为止，塔利班的内部团结尚可，但整合并没有完成，派系矛盾斗争还比较明显，特别是哈卡尼网络与坎大哈派之间的争权夺利还会持续。随着巴基斯坦—阿富汗两国关系发生变动，塔利班内部的派系分歧和权力斗争可能成为巴方的抓手，内部挑战可能变得更加严峻。

外部挑战集中表现为政治合法性问题，包含国内和国际两个面向，二者密切相关。国内挑战眼下主要是一些反政府力量，如“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萨利赫和小马苏德领导的“民族抵抗阵线”等，它们的实力还不足以真正危及塔利班的统治地位，但能破坏塔利班政权建立的政治秩序，提高其统治成本。“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一直试图从意识形态层面挑战塔利班的正统性，目前还不太成功，但也影响了塔利班在相关社会政治问题上的政策。从中长期看，塔利班政权国内合法性的基础主要取决于其能力和发展绩效，即它能否有效地在国际社会代表阿富汗，带领国民应对各种挑战，维护国家安全和秩序，恢复经济发展，保障国民的基本权利和社会公正。在这方面，塔利班已做出了一些努力，但因基础薄弱和国际环境不利等因素，至今还未见明显成效。

国际合法性是塔利班当下面临的更紧迫挑战，涉及其执政地位的法理合法性。挑战集中表现为得不到外交承认，关键障碍是美国和联合国的制裁机制，主要症结在于塔利班被指有“恐怖主义联系”以及未能保障妇女权益。执政近两年还未得到国际承认，塔利班政权的境遇在阿富汗近代史上也是首例。

塔利班政权能否获得国际承认，直接关系到阿富汗能否真正摆脱被制裁的困境及其次生危害。制裁和国际承认问题如今已严重限制了塔利班政府对外交往和参与国际事务的自由，妨碍了阿富汗战后恢复与重建，未来还可能有损地区稳定及世界和平。国际社会需要与塔利班和解，但眼下还看不到破冰的希望。一年多来，塔利班与联合国的对抗似乎有增无减。今年3月，塔利班把禁止外国机构雇佣阿富汗女职员的命令推广到联合国驻阿机构。5月初，联合国在多哈召开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未让塔利班政权参加。6月10日，联合国安理会报告称塔利班“没有履行《美塔实现阿富汗和平协定》中的反恐措施”，与基地组织、巴基斯坦塔利班等恐怖主义组织之间的“联系依然强大且富于象征意义，若干恐怖主义组织在塔利班当局统治下拥有更大行动自由，阿富汗和地区的恐怖主义威胁在上升”。由此短期内放松对阿制裁的可能性几乎被完全排除。塔利班第二天即提出公开驳斥和抗议，但于事无补。

当然，美国和联合国的制裁并不意味着塔利班政权被国际社会彻底孤立。过去两年，国际社会主要成员都与塔利班建立或保持着不同形式的交往接触，包括联合国、美国和欧盟。未来一段时期，这种“不承认但有交往”的阿富汗特色外交还将继续。近两年来，本地区国家一直在努力帮助塔利班政权更好地融入国际社会，建立了一系列地区机制，中国积极倡导和推进的阿富汗邻国外长会议和中巴阿三方外长会议在这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印度的立场也发生了令人瞩目的改变，其外交部长在6月9日表示愿意帮助阿富汗人民，称已向驻阿使馆派出了“一支技术团队”。

四、结语

世易时移，阿富汗塔利班完成从反叛者到执政者的政治身份转变已有两年时间，阿富汗国内政治秩序已基本恢复，社会经济生活也在慢慢重建。国际社会的立场却迟迟没有发生改变，美国把2021年8月之前对塔利班组织及其成员的制裁政策，扩大为对阿富汗国家和人民的制裁行动，阿国百姓深受其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以反恐和人权的名义维持对阿制裁，是美国在撤军后保持对阿富汗和地区局势影响力的一种手段。更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从20世纪末开始建构的“恐怖主义联系”和“妇女政策”话语，已成为人们观察和判断阿富汗问题的基本立场、方法论和滤镜。

过去一年，西方舆论对塔利班的批评声浪日高，夯实了对阿制裁机制的“合理合法性”基础。与此同时，国际社会却鲜有公开质疑美国擅自扩大制裁是否合理的声音。人们盲目追随美国设定的议程和话语，将阿富汗被制裁的责任归咎于被制裁者塔利班政权，却鲜少有人去审视制裁者（美国）的伪善和政治私心。几乎无人严肃地追问美国，它是否打算以及准备何时取消制裁，是否有关于解除制裁的具体可行标准。众所周知，世界各国在何为恐怖主义、何为性别平等的问题上，并无普遍公认的唯一标准。集体麻木导致了两年来的怪现象：在“国际制裁”这支毒箭严重伤害阿富汗国家和人民乃至危及其生命之际，国际舆论似乎并不关心应该立即拔箭救人的道义责任，反而追随射箭者，热议阿富汗为什么会身中毒箭，赞成美国设定的拔除毒箭的前提条件（即要求中箭者必须摆出特定姿态和动作），还纷纷担当起监督中箭者行为是否“合乎规范”的志愿者。

这个时代亟需理性。在阿富汗问题上，国际社会真正理性的、建设性的成员应当克制地缘政治私利，超越意识形态成见，尊重阿富汗的道路选择和发展节奏，本着务实的人道主义精神，以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胸怀，为阿富汗重建提供助力，而不是高筑壁垒。

作者简介：钱雪梅，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国际战略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本文转载自“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微信公众号2023年6月27日文章，原标题为《钱雪梅：对阿富汗当前面临挑战的一点思考》

本期编辑：关云逸穆祎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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